第三百二十二章 落草-《画中的薛定谔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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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自全教林谦练大刀时没少跟他说林金康的那些事,林谦脑瓜聪明,还有心,也就记住了。给绑匪绑上山以后,林谦本意是说出林金康、林自全给自己壮壮胆子,也就是拉大旗作虎皮,没想到竟然眼前的两位绑匪头子连起了一段渊源。

    “一把刀”和“二把刀”给林谦饱餐一顿,安排他睡一会。哥俩就商量开了。很明显,这小孩不但不能动,而且还要完好无缺的给林自全送回去,这报恩是起码的。可贼不走空,这也是祖训啊。

    两个匪首考虑的是起码要把林谦留在山上过一段,直到他们拿到王家的赎金为止。可是,眼下发生的另外一幕情形让匪首多少改了主意。

    他们给林谦摆吃的时候,上了一碗鸡,林谦撕下一个大腿刚在一边,始终没有动。“一把刀”就问林谦:“你小子怎么不吃这鸡腿?”林谦说:“俺吃了这么好的饭菜,俺娘还没吃到,俺留下个鸡腿带给俺娘吃,坏山里的规矩不?”

    “一把刀”、“二把刀”相视了一阵。绑匪虽然丑恶,可毕竟也是人,也有残存的那么一点人性,或可说这种残存的东西在这一刻被林谦的这番话给勾了起来。哥俩决定先放林谦下山。

    但这种放可不是放羊的放,那是带着任务的。“一把刀”吩咐把汪谷鹏的儿子的小手指头剁下来一个包好交给林谦带回去,意思很明确,“走水”的贼是没有耐心的。

    照旧给蒙上脸的林谦被用马驮下了山,放在了一个林自全经常过路的地方,这个点是这几天以来绑匪们暗地里跟踪林自全了解到的。

    这也算是“一把刀”、“二把刀”哥俩送给林自全的一份顺水人情,这也算是报了当年林金康救过秦一彪一条命的大恩。这在山西响马堆里已经算是格外的“厚道”了。

    “一把刀”的盘算并非真的是给林自全报恩,林谦拿着汪谷鹏家的小少爷的手指头回去也不是什么好事。以汪谷鹏这些人的为富不仁和凶恶程度,搞不好很有可能要了林谦的小命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倒是正中“一把刀”的“下怀”,凡是见过他们哥俩的陌生人要么入伙跟他们走,要么就做刀下鬼。“二把刀”自然明白当大哥的心思,不过,他多少有些顾虑的问了一句:“林自全的恩不报,将来九泉之下难见老爹啊。”他大哥用鼻孔哼了一声道:“你我哥俩走到今天这一步,打家劫舍,落草为寇已经见不了他老人家了,打墙也是动土,不差这一招。我们不狠点,那就轮到别人对咱哥俩下狠手了。”

    “人算不如天算”,林谦被林自全发现并且救回了上林庄。但并没有像“一把刀”预想的那样发生简单的命案,而是引发了一场更大的灾祸。

    汪谷鹏的小儿子被绑票以后,汪家上下就形成了两股意见,一股是大老婆坚持的报官,大老婆的哥哥在县警察局当了小头目,一直惦记着姐夫家里的财产,偏偏大老婆自己不争气,生了个女儿,所以在家里也就落了下风。她所以坚持报官,根本不在于救汪谷鹏的命根子,而是要断送汪谷鹏家的命脉。“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”这条“大道理”也是往往要管许多“小道理”的。

    等汪谷鹏的小老婆这边呢,虽然肚子争气生了儿子,可娘家没人啊。只能依靠老头子给撑腰。这会见到了儿子的小手指头,当即晕厥。醒过来以后一定要把林谦给绑在马棚里活活吊死再说。这时候林自全说话了:“绑匪里头有规矩,要是把‘放水’的‘活口’给弄死了,他们保不齐可能会要了小少爷的命呢。”汪谷鹏听了连连点头:“兄弟,你看如今怎么办好?”平素里,汪谷鹏见到林自全那是连鼻孔出气都懒得哼一下的主儿,现在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,居然也拉上了“兄弟”这一层的关系(按照族中的血缘,汪谷鹏与林自全都是平辈的弟兄)。林自全说:“报官不报官的全在老爷您一句话,可小少爷的命也在老爷这句话上面了。”林自全这个回答其实等于没说一样,可慌乱中的汪谷鹏竟没有听出这么点花活来,反而貌似镇定的又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但是,大老婆姐弟俩可等不及了,没跟汪谷鹏打招呼就报了官了。官府一听真的高兴了。多少天没沾荤腥了,而且这次是汪谷鹏家里出了大事。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。当然,这里面最高兴的要算县长了。

    县长俗称“百里侯”,古代就有“灭门知县”一说。说明他手里的权力。在地方做过县长,在军队做过团长的人,历来都是颇有些手腕和手段的,而这两个位置也是日后升迁或可说飞黄腾达的必由之路。当县长通常要学会扮演四种角色:第一是公婆;第二是阎王;第三是老虎;第四是孙子。对于豪门大族来说,县长是公婆,既要保护他们,也要防止他们爬到自己的头上来;对于寻常百姓来说,县长是阎王,你不交齐各项赋税,那就只有死路一条。对于流氓匪患来说,县长是老虎,要不时的抖一抖虎威。对于上司来说,县长是孙子,除了听喝再无其他可能。

    面对流氓匪患,县长抖一抖虎威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保境安民,而是为了自己和自家里的纱帽与荷包。流氓匪患不能太多,也不能太少,太多了你县长的纱帽就成问题,太少了你县长的钱包就也成问题。“养寇自重”这是自古以来做官的诀窍之一。而“养寇自重”的另一面便是“宰肥鸭”。眼下遇到的这伙绑匪正是给了县长“痛宰肥鸭”的好机会和好身手。

    县长降尊纡贵的来到汪谷鹏家里,嘘寒问暖,而且也发了虎威,要借大兵“进剿”,驻军的人马尚未开到,县警察局的各色人物早已按耐不住,频繁登场,汪谷鹏的银子开始一江春水向东流了。

    驻军派出一个连,县警察局调动了60多名警察配合,搜山围剿了一周,愣是没见绑匪的半点踪影,只是汪谷鹏的儿子的一个耳朵又给送到了王家。这下子汪家彻底给砸晕了。汪谷鹏不得不让林自全帮着想点办法,最后由林自全带着巨款上山与绑匪协商,从林谦口中,林自全已经知道了“一把刀”、“二把刀”兄弟俩的来路,这哥俩也不再掖着藏着,特别是看到了巨款健在,自然放人,少了一个耳朵和一个小手指头的汪谷鹏的小儿子终于“平安归来”。可谭春明却被绑匪给劫走了,生死不明。而且最麻烦的是谭春明在铁匠铺同绑匪的接触走漏了消息,吴嫂为了掩护谭秋明逃跑,自己给汪谷鹏家里活活吊死在马棚里。

    这场意外的灾难,让少年林谦见识了土匪的“厉害”和官军的“横暴”。林自全搂着他的头说了句话:“孩啊,这年头不拿枪托子说话硬是说了不算呢。”这是林谦第一次对军队这个词有了一点概念的开端。五年以后,也就是林谦离开家乡的前一年,有一支武装部队开到上林庄附近,一天晚上,汪谷鹏家里突起大火,汪谷鹏被烧伤,不久不治身死。王家怀疑这场大火与驻军有关,官司打到了县衙门,县长给驻军的营长下帖子,可营长连个照面都不打。这件事给林谦的印象无疑更加深刻。“军人”成了他心目中一个崭新的想往。

    至于他与谭秋明的再次见面已然是若干年之后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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