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六章 郑齐敏的信-《画中的薛定谔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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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摇头,心内叹息。
自此,自此我便唤他十八十八。
十八十八。可是你这姓真是不好,我怎么看着满是兵戈剑气,杀意起伏?我自顾自又说:于我也不好,偏生我姓郑,一关一耳之外,别无长物。
落地窗外霓虹闪烁,流光异彩从他脸上汹涌而过。他张张口,欲言又止。随即骂我胡扯。笑笑说:祖宗姓林,我何从改变?
我抬眼看他,听他父亲母亲地叫,百般都是不惯:自家亲人,何必如此敬畏?反见得生分。
何止生分呢?林木说:我高中时,听说有个同学,在餐桌上,父亲一声咳嗽,他都会骇得筷子掉在地上。
我听了一呆。
我的生活和他不同,但我不知如何说起。
不过后来我也慢慢惯了,会跟他说你父亲如何如何——一副庄重神气。
他也变俏皮了些,提及他父亲,只说“我亲爱的老林大人”。
他父亲。他母亲。我父亲。我母亲。
我。我奶奶。我叔叔。我小婶婶。
真麻烦。也真简单。我把名字都写下来,画一张宗谱图,跟他说诺诺,此人彼人。你与我。
他低头看看,侧过脸看我一眼,眼睛都是笑笑。我顺顺当当接过他的笑。
但我惯常在欢喜中有隐隐的不安。我终于踯躅了,说:十八,我俩连姓都不合……
林木一张脸变幻莫测。我怔怔看他,忽然心中生怖:“十八,如何?”他一副辗转神色,顿了半晌,低声说:阿敏,你,你命里是有其他男朋友的人。
我一怔。啊?半张了口定住。
我好象一枚钟,他的话如那狠狠敲来的一记,我来不及躲闪,只余隆隆的回响。这都是几时的事呢?怎不见他人影?我紧紧咬着牙,只看着他,不说话。
他,现在,也许就在我们身边。
哦?几时回来?
难说。
我坐在他对面,勉力让自己微笑着,那些在喉口上窜下跳的疑问,终于缓缓浮现答案。我静静问他:那你呢,喜欢,喜欢我吗?
他摇头。一字一顿艰难地说:你,命里面,不是和我的。
和你——结婚?
他眼睛里躲闪,说没有明说。但是……
我低头想了半天,抬起头,象菊花一样慢慢绽开笑脸,对他玩笑地背叶芝的诗:分手吧,趁情热季节未把我们忘却,在你低垂的额头留一个含泪的吻……他一楞,继而摇头,啼笑皆非。
我也笑。
我是手脚利落的人,我不等他的但是。我要干净利索把这三败俱伤的悲剧扼杀在萌芽状态。我一扬手,一挥刀,生生斩断这一段情爱之殇。
这一场,于我盛大开场,我曾伫立舞台中央,揣测下一场是唱是舞是离别还是相见欢,但等原本的铿锵两人行,忽然刹了车,定了格,我顾盼,竟不手足无措。
我竟然心无旁骛继续念书,上课,吃饭,睡觉,谈天说笑,浑如无事人一般。
只是,我突然有时发现会找不到自己,然后大汗淋漓不止。
去医院检查,百般没有结果。我的眼睛乌亮,下巴很快尖起来。医生无法,问:可有情绪失控?太过起伏?我垂下眼,用力摇摇头。
我以为我摇摇头,就真的可以没有起伏。
此后直到如今。
我们相爱相杀,恩怨情仇。
偶尔我也揣测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。曼谷?抑或外国?或者竟出了意外?但我也不言语。不探究。
我不知我是如此决绝的一个人。我也不知,十八十八,你,竟也是如此决绝的一个人。
我们如此也好。
后来我遇着莫仁.他问:你想不想林木?我未置可否。他试探说:我计划要找个女朋友,你和我一道,顺便了结这个心愿好吗?我听了,竟然平静地说好。
我竟然说好了。
这个男人。没有你皮肤白皙,没有你头发含蓄。架着眼镜。足足低出我大半个头。俗之又俗,情感的物理学和美学的无机化学双料硕士。
因共同学习而相识。课余我们便常常凑在一起吃饭,因此也常常在一起走路,后来养成习惯了,也常常一起看碟片,听音乐,逛园林。
纯粹是因为习惯关系。
再后来,他便开口问我,可否愿意结婚。
我和他不过都是漂泊在地球的异星人,在曼谷此地意外相识。彼时他又遭遇某事,所以就走了。后来某事平息,他就来了。再后来发现事实并未如此,又起冲突,他便毅然决然离开了。
但未料他出去数年也未觅到合适对象。不得已只好打点行装返回我身边。临行前我替他修改履历,安慰他说只是“betwee
gi
ls”,天道酬勤,向无绝人之路。然后我说,再见了。
我不知何时养成恶习,认为人生一场,便是来练习着说再见的。
仰光转机时他来电话,说想起前途未卜,心情寂寥,但见一日本女子,背一大大旅行包,独自靠在街头长凳上,正自咬唇落泪。因此心情安抚了不少。我调侃说:心理不必阴暗,可以一解乡愁。他听了也笑。
他是在海外漂泊那么多年的人,自然明白这世界不是常常歌舞飞扬的。
莫仁说他喜欢在深夜看恐怖片。有时也看歌舞片,音乐剧。曾跟我大力推荐《大河之舞》。痴迷爵士乐,喜欢nora jones.在东京时有轻度的抑郁症。
我猜测他在仰光和东京曾经有背弃和遗忘。但我也不问,亦不介意。
后来费尽周折,莫仁终于就职河内某上市公司总裁特别助理。他在仰光和我联系,东京亦有联系,后来来往飞曼谷也有联系,连面见总裁时该怎样配领带也来电话问。他还想再谋划两人未来,我却已明白曼谷一别即是永诀。
后来他问我,你是不是,从来不曾想过我?
我沉默。竟然如释重负。
时光。我屈卧于时光之水上沿河无绪漂游,或沉默不语,或谈笑风生。但无论沉默或谈笑,我知我内心已长出绿色的苔藓,那些不能触摸的回忆,在我毫不留情的巴掌之下,打个滑就流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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